七月一日
泰亨帶了手機與泡麵回到了五百年前的大黑帝國。
原本想過不要再回到這裡,但是都放暑假了,而且剛好爸媽出差三個月不在家,不好好出去大玩特玩怎麼可以?
今天又是一個閒閒沒事、晴空萬里的好日子,朴智旻邀請泰亨、柾國、玧其一起到莊園裡野餐、看雲、聊天。他希望玧其多出來透氣,做日光浴,不要每天窩在琴房不見天日,否則整個人都跟陰鬱畫上等號了。
「這也太好吃了吧?」柾國不怕舌頭被燙到,等了最煎熬的三分鐘後,馬上狼吞虎嚥,不到幾秒就把整碗泡麵吃光。
「這到底是什麼?」玧其把玩著泰亨的手機,看不明白這是哪個巫師製作的,怎麼會有那麼多神奇的功能?輸入文字、拍照、講電話、傳訊息、聽音樂、設鬧鐘、開手電筒、天氣預報、地圖導航等等,都難不倒它。
「要是這東西普及了,我們巫師都要失業了。」
「反正那也是五百年後的事啦!」泰亨一邊說,一邊發給大家一人一支手機,還創立了群組,說有事情或單純想聊天都可以直接LINE給他。
原來手機在這個世界也能上網,而且不用充電,隨時都是100%,泰亨自言自語驚嘆道:「這個平行時空的環境更適合發展資訊科技?」
「大家要不要來拍照啊?」朴智旻將手機的相機鏡頭調整成自拍模式,呼喚大家一起入鏡,確定所有人的顏值都沒有崩壞後,按下了快門。
照片中朴智旻因為站在最前面所以臉最大,然而卻清楚拍到了他微翹的雙唇、魅惑的眼神、略為嬰兒肥的臉頰;泰亨雙手比了V字,露出四方嘴的笑容,然而雙眼卻一大一小;柾國顧著吃第五碗泡麵沒有看鏡頭,雖然狼吞虎嚥卻絲毫不減他的帥氣;玧其的表情就像剛睡醒一樣慵懶,倒三角形的眼型使他看起來像一隻貓。
「天才巫師閔玧其,可以幫人家占卜嗎?謝禮是十碗泡麵唷!」泰亨是個不迷信的人,然而自從穿越時空後,發現這世界上存在著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你今天晚上會有血光之災,最好不要問太多蠢問題,否則下場就是被做掉。」玧其像是看破生死一般地冷冷說道。
「不會吧?」泰亨深怕自己將會客死他鄉。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啦!」玧其的笑話只有他自己笑得出來,「不過,我雖然可以透過法力預測國運,但法力是有副作用的,施完法後會虛弱一陣子,所以沒事不要找我占卜。」
「大家想知道自己的誕生花語嗎?」朴智旻為了緩和嚴肅的氣氛而轉移話題。
「好啊好啊!」泰亨第一個附和道。
「你是十二月生的,十二月的誕生花是水仙,代表你對愛情有所期盼呢!」朴智旻帶有魅惑氣息的眼神飄向泰亨的臉頰,使泰亨不禁心跳加速。
泰亨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慌亂,便點頭表示同感。在朴智旻與他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他的心彷彿被朴智旻赤裸裸看穿了。
「那我的呢?」柾國接著問道。
「九月的誕生花是翠菊,象徵可靠的愛情喔!你一定會是一個可靠的男人吧?」朴智旻歪著頭看向柾國,仔細打量他身上快要把衣服撐破的結實肌肉。
內向害羞的柾國向來不習慣被別人盯著看,尤其朴智旻的視線就像射出去的箭一樣直指人心,使柾國開心被稱讚的同時又不知所措。
「對啊!身為騎士不可靠怎麼行?這樣才能保護大家呀!」泰亨突然勾住柾國的手臂,他不希望朴智旻繼續盯著柾國白襯衫下若隱若現的腹肌,便問道:「那玧其的誕生花語呢?」
「三月的誕生花是黃水仙,象徵敬愛,所以我們都要敬愛他喔!」朴智旻的視線終於轉移至玧其的身上,此時玧其已經慵懶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彷彿完全沒在聽大家聊天。
泰亨發現朴智旻看玧其的目光與看其他人的目光截然不同,完全沒有企圖心或邪氣,就像在看自己呵護的寶貝一樣,只有純粹的溫和與憐愛,還有一點點的悲傷?
「那你的誕生花語是什麼呀?」泰亨問。
「忍耐呀!這就是金盞草的意義。」朴智旻苦笑道。
泰亨原本預期轉移朴智旻的注意力後,他眼中的哀傷會減少一些,結果此刻他的眼神更加黯淡無光。他怪罪自己真不懂得說話與做人。
「哥,你懂得還真多!」柾國稱讚道。
「哈哈,沒什麼啦!園丁的工作就是照顧莊園裡的花草,每天跟它們說話就懂了呀!」
「忘了謝謝你上次給我的花精,你知道從那天起,我們那群騎士團體能訓練完後都沒有汗臭味了耶!」
「什麼花精?我也要!」泰亨就像孩子一樣,對於新事物都抱持著好奇與嘗鮮的心態。
「最後一瓶被我拿走了。」躺平的玧其原來沒有睡著。
「我待會再去做幾瓶,你今晚來我房間拿吧!」
七月二日
「拜託果果放我出去嘛!每天待在宮裡太無聊了啦!」碩珍王子苦苦哀求柾國這個戍守城堡的騎士破例放他出去玩。
「可是陛下命令我一定要盯著你,不要讓你每天往外跑,以免耽誤了國事。」
「父王那個老古板,整天忙國事才會變笨啦!你也是,不要那麼守規矩好嗎?」碩珍一邊嚼著泰亨帶來的口香糖一邊抱怨道。
柾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眼前這位玩世不恭、毫無架子的碩珍。
「泰亨啊!昨晚跟智旻玩得開心嗎?」碩珍突然問道。
當柾國到處掃視周遭環境,尋找泰亨的身影,想問他昨晚去智旻房間有沒有怎樣時,碩珍早已駕著馬車溜出城外了。
*
果然還是外面的空氣最新鮮,一路上看見了好多形形色色的人事物,其中一個街頭藝人吸引了碩珍的注意。
為了不引起眾人的注目,碩珍將馬車停在不起眼的小角落,喬裝成一般市井小民的樣子混入人群。
廣場中央的少年正跳著高難度的舞蹈,一會兒倒立,一會兒高速轉圈,結束的時候再來個後空翻,一連串的動作就像流線一般順暢,集結了力與美,令在場所有觀眾都不吝於給予掌聲與打賞。其中一位婦人一次給了他三千銀兩,他這個月的生活費這下有著落了。
「謝謝大家!今天的表演就到這裡啦!大家快回家休息吧!後會有期!」少年露出陽光般的燦爛笑容,下台一鞠躬。練舞久了,每個肢體動作都特別協調,別具美感,使碩珍看得目不轉睛。
「那個,打擾一下,請問你叫什麼名字?是否願意進皇宮裡當宮廷舞者?待遇絕對比外面好上無數倍。」碩珍叫住正要快步離開的少年。
「我叫鄭號錫,觀眾都叫我J-HOPE。咦?你不就是碩珍王子嗎?怎麼會來這種平民百姓的小地方?」他原本以為這位高大但毫無威嚴的男人是假冒王子拐賣人口的歹徒,但碩珍的表情相當真誠,使鄭號錫願意相信他真的是王子,同時又不解為什麼高高在上的王子會突然出現在民間。
「我是王子沒錯啦,我最喜歡出去玩了,才不管是什麼地方呢!我要浪跡天涯,就連父王也管不了我囉!哈哈哈哈!」碩珍想起自己用計躲過柾國的監督,順利溜出宮的機智瞬間,便忍不住仰頭大笑。「不過你還沒回答我,有沒有意願進皇宮?」
「既然王子都這樣邀請我了,我感到榮幸都來不及了,哪會拒絕?」
「唉唷,號錫,不要叫我王子啦!叫我碩珍、珍珍、大哥都可以喔!」
鄭號錫坐上碩珍的馬車,回到了皇宮中。
七月三日
宮廷舞者鄭號錫與身邊伴舞的宮女們隨著悠揚舞曲來回擺動身軀,與他在路邊跳的舞蹈不同,多了一絲高雅與從容。
「最近宮裡來了一位穿越時空的少年,帶給我們不可思議的科學知識與未來科技,現在又有一位出身民間的舞蹈高手娛樂大家,宮裡真是增添了不少熱鬧氣氛呢!」皇后和顏悅色說道。
「妳不要報喜不報憂,碩珍那個貪玩長不大的王子,整天只知道玩樂,哪天他就把整個劇團搬回宮裡,每天看戲喝茶就夠了!」國王深鎖的眉頭與下垂的嘴角透露出憤怒的情緒。
「對不起啦!可是您看看,我至少也有貢獻啊!辦了一場表演,讓大家開心點,不要每天壓力那麼大!您最近忙於國事真的辛苦了,我幫您按摩,希望您息怒啦!拜託囉!」碩珍向父王撒嬌的習慣從出生至今都沒有改變。
「根據可靠消息指出,最近東方的妖精國派了不少間諜滲透到其他國家,我們最近一定要明察秋毫,不能讓國家機密被洩漏了。」南俊王子表情凝重看著鄭號錫帶來的精彩舞蹈表演。
「真不愧是南俊,平常都在關心國事呢!」國王稱讚道。
「您過獎了,這不過是分內之事,難道要每天吃喝玩樂不管正事嗎?」南俊用眼角餘光瞄了碩珍一眼,他正投入在悠揚樂曲與宮廷舞蹈表演之中,似乎完全不理會他人的耳語。
南俊比碩珍年幼兩歲,其志氣卻比碩珍高上好幾倍。
南俊是妃子所生,為了與嫡長子碩珍競逐王位繼承權,自幼就不服輸,好勝心極強,連身高都要比哥哥碩珍高才甘願。天賦加上不懈努力,使得南俊各方面的能力都略勝碩珍一籌。比起不務正業的碩珍,南俊可能是父王傳承王位的最佳對象,他相信只要超越碩珍,就有機會打破嫡長子繼承的傳統。
「媽,等等表演結束後去找泰亨玩吧!他今天帶了玻尿酸美白保濕緊緻面膜,說要給您保養喔!不過您那麼年輕貌美,應該不需要吧?待會去體驗一下現代科技就夠啦!」碩珍向皇后撒嬌道,皇后摸了摸碩珍的頭,說他嘴巴太過甜膩,小心蛀牙。
南俊十歲那年便發誓一定要贏過碩珍,奪下王位不可。
否則他對不起人在天之靈的母親。
七月四日
「還是沒辦法嗎?」柾國踩著漩渦狀的結界,戴上泰亨借給他的護身符,唸了十七次咒語「閔SUGA天才讚讚MAN嘣嘣」,各種方式都試過了,柾國始終無法穿越到泰亨所在的平行時空。
柾國為了參觀比皇宮高級的泰亨家豪宅,順便去那個世界吃泡麵與冰淇淋,拜託玧其巫師施法幫助他,卻毫無效果,自始至終都在原地踏步。
「我已經盡力了。」玧其兩手一攤,「看來只有泰亨有辦法穿越時空。」
「對了,為什麼你當初要出現在我夢裡,還要幫我穿越時空?」泰亨好奇問道。
玧其的表情越加凝重:「老實說,最近我彈鋼琴冥想的時候,預測到國家裡有間諜,三個月內還會面臨戰爭、天災,甚至是世界末日。」
「那麼嚴重?你有想到解決方法嗎?」柾國問。要是戰爭來臨,身為騎士的他一定會衝鋒陷陣,保衛疆土。
「嚴格說起來,沒有。」玧其平淡的語調更增添了現實的無奈。
「那我們現在要不要準備逃命了?」泰亨開始害怕自己會客死他鄉。
「世界末日是逃不掉的。不過,你將會帶給我們希望。」玧其說道。
「我?」泰亨不解地驚嘆一聲。
玧其笑而不答,泰亨發現他的笑容就像糖果一樣甜。
*
號錫表演完舞蹈後,一個人去薰衣草花園裡散步。夏日的微風吹拂過他的臉頰,帶來花草的芬芳,有時風中過多的花粉使他噴嚏不斷。
下了舞台後的號錫並不像跳舞時那麼陽光開朗。
無論掌聲與喝采多麼如雷貫耳,但是曲終人散後的蒼涼,只有自己知道。
「啊!對不起!」號錫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一個正在修剪花草的園丁,使他不慎剪到自己的手指,鮮紅的血汨汨流出。
號錫趕緊拿出泰亨帶來的乾淨紗布幫他加壓止血。
「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啦!你就是那位新來的舞者對吧!很高興認識你,我叫朴智旻。」智旻天使般的笑容使號錫憂鬱自責的情緒隨著清風飄散至地平線以外。
號錫原本陰鬱的臉此刻漸漸漾出陽光般的笑顏:「我叫鄭號錫,請多多指教!」號錫接著拿出泰亨給他的生理食鹽水沖洗智旻手指上的傷口,再將人工皮覆蓋在傷口上,「泰亨說這個藥水叫作生理食鹽水,是等張溶液,不會刺激到傷口組織。」
「哈哈,科學的東西我不懂啦!不過謝謝你跟泰亨囉!」智旻看著手指上貼的人工皮,覺得未來世界的科技真是不可思議,乍看之下他的手指就像沒傷口一樣。平常被蟲咬、割到手都是家常便飯,而就在此刻,第一次有人悉心為他照料。
此時號錫突然抓住智旻的肩膀,湊近一瞧。
「怎、怎麼啦?」智旻被他力道稍大的動作嚇到,連瞳孔都在顫抖。
「你長得好像一個女人,我入宮前看到的一個中年女子,她來看我表演,還給了我好多錢。」
「什麼?她在哪裡?」智旻的聲音突然高八度。
「就在城外一個街頭藝人常常聚集的廣場,附近有幾條夜市街。」
「那我知道在哪裡了,謝謝你。」智旻拋下這句話後飛奔出莊園了。
「他也跑太快了吧?」號錫撿起智旻的剪刀,把這些灌木叢剪成J-HOPE的字樣。
*
「你就是間諜對吧?」南俊拎著一包他搜查到的證據,「這些是妖精國製造的假銀兩,而且造假的技術相當精湛,只有專家才會發現是假的。現在假銀兩正大量流通在市面上,不少人被假銀兩騙了,沒想到你的行囊裡卻有多達兩千多元的假銀兩。你當時該不會是用計謀騙了我那沒用的哥哥,叫他帶你回宮吧?還有,你為什麼把莊園裡的灌木叢剪成一串英文字母的形狀?是在跟誰通風報信嗎?」
「沒、沒有啦!您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不信您可以問碩珍王子,是他問我要不要入宮的。」號錫被南俊王子以及身邊一群黑衣人包圍,突然語無倫次。
南俊一聽到「碩珍王子」四字,立刻燃起滿腔怒火:「他的話我才不會相信呢!依我看,你跟我那油嘴滑舌的哥哥是一夥的!」
「還杵在那邊幹什麼?來人,把他送進地牢拷問吧!」
南俊一聲令下,黑衣人一個箭步將號錫的口摀住,使他無法大聲呼救。幾個黑衣人聯手用繩索將他五花大綁,扔進地牢裡。
「哈囉!你是第二十四個被懷疑是間諜的人。」地牢裡一個身材瘦弱的男僕苦中作樂道。他面黃肌瘦的樣貌像是好幾天沒進食,臉上還有被毆打的瘀青。
「所以你是間諜嗎?」號錫說完這句話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當然不是囉!這裡沒有人是間諜,所以我相信你也不是。」灰頭土臉的男僕睡在陰暗破舊的地牢裡三天三夜,依舊精神飽滿,甚至對於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都可以給予溫暖笑容。
號錫憶起了入宮前的自己,即使沉迷舞蹈而被書香世家的父母逐出家門,每天三餐不濟,在觀眾面前他都是帶給大家希望與歡樂的開心果。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我叫鄭號錫,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我、我沒有名字,但大家都叫我阿米。」羞怯的男僕眼神裡閃爍著崇拜的光芒,「可以教我跳舞嗎?」
「當然。」
號錫與阿米在地牢中跳了一整夜的雙人舞,皎潔月光透過窗戶照亮二人蒼白但欣慰的臉龐,一層銀白的薄紗如棉被一般覆蓋住他們疲憊的身軀。
七月六日
「你終於回來了,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重逢了。」淚流滿面的中年女子將智旻攬進懷裡。
「沒什麼啦,現在我已經適應城堡裡的工作,還認識了好多朋友。所以請放心,不要哭了,好嗎?」智旻將纏繞脖子上的絲巾放下來替母親拭淚。
經過兩天兩夜四處尋找,智旻終於找到了母親。
十二年來,母親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智旻一眼就認出來。
十二年後的智旻已經比母親還要高壯,然而十二年的歲月使母親日漸瘦弱、年華逝去。
他決定要保護母親。
「媽,您要不要來城堡裡的莊園看看?」智旻問道。
「不用了,皇宮城堡不是好地方,尤其對於女人,更是如此。」智旻母親瞬間變臉。
她摯愛的姐姐,多年前入宮成為妃子,當時大家都羨慕她享受榮華富貴,尤其她為國王生了一個兒子後更是母憑子貴,受到國王萬般寵愛,誰也沒料到她最終卻被後宮的女人陷害致死。
*
「地牢裡的二十四個嫌疑犯,沒有一個人承認自己是間諜,嚴刑拷打都沒用,問不出個所以然,要不要乾脆放他們出來算了?或許我錯怪他們了。」南俊正在諮詢父王的意見。
「行,我推測間諜還沒有被抓到。」國王根據他多年來的經驗與直覺推論道。
「金泰亨會不會是間諜?謊稱穿越時空,說不定就是帶一些奇怪的發明物來招搖撞騙?另外一個可疑人士就是田柾國,前幾天居然放哥哥出去,沒有遵守您的規定。最後一個可疑的人就是莊園裡的園丁朴智旻,他好像跟巫師閔玧其走很近?說到閔玧其,他協助金泰亨穿越時空,說不定他也是間諜。」南俊盡可能將所有可疑人士都列出來。
他心中還有兩位可疑人士,就是皇后與碩珍。
越親近的人往往越危險。
在南俊十歲那年,身為妃子的母親被皇后陷害而死;哥哥碩珍要是真的以嫡長子的身分繼承王位,那麼他多年來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
「真不愧是我兒子,明察秋毫,什麼小細節都逃不過你的法眼。」國王讚許道。
國王拄著權杖,登上城堡的頂樓俯視全國景觀,君臨天下的姿態激起了南俊的豪情壯志,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父王一樣。
「你放心好了,閔玧其不可能是間諜,就算他想當間諜,也是力有未逮。」
七月七日
阿米打赤膊坐在床緣,等待號錫回房間。
「還好嗎?我幫你處理傷口,不要動喔!」號錫爬到床上,坐在阿米後面,看見阿米背後全是被鞭打過的痕跡,新舊傷痕交錯遍布,怵目驚心。
「嘶!好痛!」阿米忍不住哀嚎了一聲,令號錫心疼不已。
「再忍耐一下下就好,這是我剛剛跟泰亨要來的最新發明的藥膏,對於傷口癒合很有幫助。」
「你不也被嚴刑拷問到沒死也只剩半條命了嗎?沒事吧?」阿米親眼看見號錫也跟他一起被鞭刑伺候,一想起那段冤枉的牢獄之災,依舊餘悸猶存。
「你比我嚴重多了,你是不是經常被皇族的人找麻煩?」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舊傷?
「哈哈,這就是低賤男僕的命運啊!」阿米不願解釋太多,反正皇宮貴族的一喜一怒都足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殺大權。
「誰說你低賤了?我告訴你,你是我最珍貴的寶貝!」號錫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一口氣說出這句他羞於承認的心聲。
「被抓進宮當男僕之前,我也曾經是家人的寶貝,謝謝你,讓我想起那段快樂的人生。」阿米還是個小男孩時,就以戰俘的身分進入宮中成為男僕。想起多年來在宮中辛苦求生的煎熬日子,不禁鼻頭一酸,顫抖落淚,每滴淚珠都像寶石一般閃亮而貴重。
號錫輕輕從後方環抱住阿米,避免碰到背部的傷口。
號錫左手撫摸阿米胸前不停跳動的生命力,右手替他抹去淚水,再一口舔舐掉。
「等我們休養好了,再一起跳舞吧!」
阿米大力地點了頭,頰上的淚珠全被他抖掉。
七月八日
「碩珍王子,小心!」柾國將碩珍撲倒在地,使他免於被暗箭射傷。
一支箭直直插在附近的樹幹上,嚇跑了啄木鳥。
「到底是誰?被我抓到你就完蛋了!」柾國對著遠方樹叢大吼。
「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上西天了,哈哈哈!」碩珍輕拍柾國的肩膀。
「在下受之有愧。依我目測,樹幹上的那支箭插在離地面一百八十五公分處。即使在下沒有撲倒您,以您的身高,也不會中箭,所以不是在下的功勞。」柾國這段話使身高未滿一百八十公分的碩珍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
「果然,我那麼帥,刺客也捨不得暗殺我吧?」碩珍隨手撥弄瀏海,展現王子之風。
柾國無言以對,一方面無法否認碩珍王子的帥氣,另一方面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您最近還是不要單獨行動好了,至少讓我跟在您身邊保護您吧?」柾國提議道,他深知保護皇族是他的使命。
「不用了啦!你看看,我不是還好好的嗎?有空保護我不如去找泰亨玩吧!」
「您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柾國憂心問道。
「放心啦!人生沒有什麼好怕的!」碩珍心想,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心生恐懼,那才是真正的輸家。
*
「碩珍啊!都幾歲了還挑食?給我把胡蘿蔔吃下去!」皇后耳提面命道。
「可是泰亨說胡蘿蔔吃多了,臉會發黃耶!」
「少來,這胡蘿蔔也才一點點,沒那麼嚴重啦!」
「唉唷!可是我皮膚白,細皮嫩肉,從小長得帥啊!這都是遺傳您傾國傾城的美貌呢!所以我只要吃一點點胡蘿蔔,臉就會泛黃啦!」
皇后這下心軟了,即傳喚男僕將餐盤與剩食處理掉。
「你就是嘴甜,拿你沒辦法!」皇后輕輕捏了碩珍的臉頰,「吃完飯好好去忙國事,記得多讀書,多做事,多學習,不要輸給南俊,知道嗎?」
「知道啦!」碩珍敷衍道。
「給我認真一點,你可是未來的國王呢!就算南俊能力再強,都改變不了你是嫡長子,可以優先繼承的權利。要是你打混摸魚到連南俊都可以取代你,我堂堂皇后的臉就被你丟光了!」
*
「是嗎?連續兩次都失敗了?你未免也太沒用了吧?」南俊的表情透露了相當程度的不滿與不信任。
「是的,第一次被城裡的騎士救了;第二次他浪費食物,連皇后都拿他沒辦法,最後把有毒的菜扔掉了。」黑衣人回報今天的暗殺情況。
南俊嘆了一口氣。
「在下無能,請您責罰。」黑衣人跪下致歉。
「算了!我剛才去找巫師占卜過了,今天的確是他走好運的日子。不怪你,我們改天再行動吧!」
「謝王子殿下。」黑衣人快速飛奔回房。
七月十日
泰亨與柾國騎著同一匹皇家快馬,兩人出去兜風,享受急速的快感。
泰亨緊緊抱著柾國的腰,整個人緊貼他的後背,不怕夏日豔陽下兩個人的汗水黏在一塊,只怕像上次一樣不小心摔出去。
這可不是遊樂園的旋轉木馬,更不是童話故事裡可愛的小馬,牠可是有野性的。
但是在柾國身邊,泰亨就什麼都不怕了。
──「九月的誕生花是翠菊,象徵可靠的愛情喔!你一定會是一個可靠的男人吧?」
智旻的誕生花語占卜真準。
柾國雖然年紀比泰亨小兩歲,但更像是泰亨的哥哥。
每當泰亨熬夜玩手機,柾國都二話不說搶走那造成科技冷漠的電子產品,不由分說將他打橫抱起,再輕輕放到床上,在他耳邊呢喃著令人全身發麻的勸告:「泰泰,早點睡喔!否則一整晚都不用睡了,嗯?」
然而泰亨的壞習慣是踢被子,幾乎每天晚上柾國都要幫他撿起地上的棉被,再輕輕蓋上去。有時泰亨踢太多次被子,又露出得意的竊笑,使得柾國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打幾巴掌。
泰亨半夜老是囁嚅同樣的幾句夢話:「果果是粉紅兔兔。」、「我最喜歡你了」、「每天都要陪我睡喔!」
馬背上的泰亨與柾國不約而同嘴角上揚。
此時此刻兩人馳騁於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陣陣狂風拂亂二人的頭髮。
泰亨仰望如天堂一般的蔚藍蒼穹,無涯的天空中浮現騎士與少年幸福快樂的生活景況,直到永遠,直到兩人都化作天邊的彩虹,就像彩虹裡並排的兩個顏色一樣永不分離。
——如果哪天,他必須回去自己的時空,兩人再也無法一起生活?
泰亨決定要記錄這一切。
他掏出手機,按下錄影,錄下三百六十度的全景,以及柾國高大的背影。
他發布限時動態,打卡地點是「平行時空的大黑帝國」。這個地點已經被泰亨打卡了好幾次,第一次是一群人野餐聊天的自拍,第二次是與柾國一起吃泡麵配冰淇淋的點心時間,第三第四次以後都是在大黑帝國玩樂的照片與文字記錄。朋友們沒有一個相信泰亨穿越了時空,紛紛抱怨泰亨故弄玄虛,明明是冷門景點硬要說成是穿越時空。
「到了,我們下去吧!」
泰亨昨天才說想去看星星,柾國今天就帶他來到全大黑帝國視野最好的觀星聖地露營。
泰亨說在他的時空,夜裡是看不見星星的,到處都是光害,尤其是他家豪宅。柾國起初聽不懂什麼是光害,泰亨便給他看一張夜景照片,柾國驚嘆道:「原來你們的星星都灑落在地上!」
柾國原本以為騎士的生活不像詩歌描繪的那樣光鮮亮麗,實際上只有日復一日的體能訓練與效忠國王,最終戰死沙場而已,然而穿越時空的少年卻帶給他意外的浪漫情懷,就像一攤死水被注入了七彩顏料一般。
「來,嘴巴張開,啊——」泰亨將洋芋片餵到柾國的櫻桃小嘴裡,柾國羨慕泰亨所在的時空,簡直是美食天堂,泡麵、冰淇淋、洋芋片、炸薯條……應有盡有。
距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深怕吃太多美食造成體脂肪增加的柾國決定健身打發時間。
「不要玩手機了啦!來陪我健身。」柾國把泰亨從帳篷裡拽出來。
「可是我平常沒有在運動耶!」即使泰亨不說,柾國也看得出來,他全身上下沒有什麼肌肉,連肚子都像寶寶一樣鬆軟。
「沒關係,你隨便做就好。」
於是泰亨趁柾國伏地挺身時,整個人坐在他背上,考驗他的體力。
泰亨過輕的體重對於柾國而言猶如小菜一碟,即使三個泰亨壓在他身上,他也能撐住。
然而泰亨出了一個讓柾國手足無措的鬼點子:搔癢。
柾國的伏地挺身完全破功,整個人趴在地上,「啊哈哈哈!金泰亨!你死定了!」柾國轉身將泰亨整個人抓起來往空中高舉,就像鍛鍊臂力一樣,陪他玩個小朋友最愛的飛高高遊戲。
「救命啊!我怕高,快放我下來,嗚嗚嗚!」泰亨全身僵硬,雖然他知道柾國不會把他摔到地上,但他依然本能性的懼高。
「少騙人了,你家住二十二樓,這點高度算什麼?」此時柾國的邪魅笑容使泰亨更加恐懼。
「對不起嘛!果果饒了我!」泰亨嘟嘴求饒。
「真是的,聽巫師說今晚的流星雨出現在半夜兩點以後,現在才六點,快回去先睡一下吧!」柾國將泰亨扛在肩上,沒收他的手機,設定好凌晨兩點的鬧鐘,兩人在小小帳篷裡相擁入眠。
夢中,一個少年在繁星遍布的無重力宇宙裡優游,不小心掉入黑洞,卻在黑洞的盡頭遇見守衛天空的騎士,少年跟著騎士一起騎馬,一起打下勝仗,最後這段神話被地上的民族譜成一段淒美的樂曲,每次出兵前都要對著天上的少年與騎士星座祈禱。至於供品,就是泡麵與洋芋片。原本還需要冰淇淋與炸薯條,但這兩樣食物比起泡麵與洋芋片,比較不能久放,經濟效益差,因此後來只需要用泡麵與洋芋片供奉他們就好。
「好吃……」柾國難得說了一句夢話,使泰亨驚醒了。
「什麼東西好吃?我明天再去買。」泰亨猜測是泡麵。
「泰泰啊!」柾國的回答使泰亨難以接下去,只罵了一句:「What the fuck?!」
「嘻嘻,還沒說完,我想說:『泰泰啊!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泰亨緊抱著柾國,依偎在他懷裡,整張臉就像貓咪撒嬌一樣來回磨蹭。
泰亨感覺到熟睡的柾國也緊緊抱著他,左手按住泰亨的背,右手輕撫泰亨的後腦杓。
凌晨兩點。
「不要盯著我看啦!」柾國一醒來就看見泰亨正目不轉睛盯著他,使他臉頰越來越燙,他只好以兇狠的語氣掩飾害羞。
「哼!那我再也不要看你了,我要去看流星雨囉!」泰亨頭也不回地走出帳篷。
柾國一個箭步將泰亨抓回來,把他壓倒在睡袋上。泰亨將頭別過去,心想剛才柾國的起床氣也太大了,說什麼不要盯著他看,語氣還那麼兇。
「幹嘛!」動彈不得的泰亨相當不服氣,早知道平常多健身,就能掙脫愛使用蠻力的柾國。
「看我。」
柾國捧住泰亨的小臉,用力吻了下去。
「嗚……」泰亨捨不得呼吸,頭暈癱軟躺在睡袋上。
「你、你好壞……我要出去、出去看星星啦!」泰亨邊喘氣邊說,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樣在柾國眼中太過性感,隨時都想大口吃掉他。
「幹嘛出去?」柾國躺在他旁邊,握住他的手,再將泰亨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這帳篷不是透明的嗎?」
兩人仰躺在軟綿綿的睡袋上,遙望夜空中的銀河與點點星光,泰亨告訴柾國哪些星星連在一起就是什麼星座,哪些星星是夏季大三角。接著又解釋了星等、亮度、光年、紅位移等天文知識。
泰亨就像當年的爸媽一樣,耐心為孩子解釋科學原理。此時的柾國正以崇拜的眼神凝望泰亨,他心想這位哥哥真特別,又博學多聞,什麼都懂,使他人生的視野沒有了極限。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遼闊視野以及毫無光害的環境讓泰亨驚艷不已,他不禁感嘆人類在無垠宇宙中是何其渺小,因此他從來不會對情人講:「摘星星給我」這種無稽之談。
黑夜作底色,繁星當裝飾,這樣的棉被泰亨絕對不會踢掉。
頃刻間,傳說中的流星雨開始了,成千上萬的星光如大雨一般灑落下來,一道道流星的光束如同愛神的箭靶向他們襲來。
「泰泰?」柾國突然呼喚身邊的少年。
「我愛你。」泰亨露出招牌的四方嘴笑容。
「嘖,搶我台詞。」
泰亨心中湧現不祥的預感,原本他買這個透明帳篷是為了躺在裡面看星星,萬一柾國在裡面對他做甚麼的話……
「放心啦!這附近一個人也沒有,不會有人看到的。」
七月十四日
「您還在煩惱間諜的事嗎?」除完草的智旻巧遇出來散步的南俊王子,兩人一同在樹蔭下喝茶歇息。
「是的,父王與我已經抓了二十四個嫌疑犯,結果真正的間諜依舊逍遙法外。」這樣的挫敗使南俊懷疑自己的能力不足,竟然錯怪了二十四個無辜的宮女、男僕、舞者等。
南俊心想要是自己成功生擒間諜,立下大功,那麼自己就更有機會被父王賞識,得到王位繼承權。
「您認為還有哪些人是有嫌疑的嗎?」智旻隨手摘了一朵花,期望花語占卜能給他們有用的答案或暗示。
「嚴格說起來,每個人都有嫌疑。比如說金泰亨那個詭異的少年,號稱穿越時空,說不定他其實是一顆棋子?他帶來的『手機』這玩意如此的神奇又具備多重功能,它會不會是通風報信的工具?」
「哈哈,您多慮了啦!泰亨那傢伙,連期末報告都做到忘記存檔而消失了,那麼粗心大意,根本不夠格當間諜啦!」智旻記得泰亨上週跟柾國出去玩之前,曾教大家使用電腦,將宮裡的文書電子化,更加方便省時,因此國王特別補助他與柾國遠行的旅費,作為獎賞。當時泰亨提到「存檔」的概念:要是繕打文件時忘記存檔,上千上萬字隨時都可能因當機而消失。
「你懷疑過自己最親近的人嗎?」南俊突然嚴肅下來,話語相當沉重。
一聽到「最親近的人」,智旻心中浮現母親與玧其的身影。
智旻沒有回答,反問道:「您懷疑您最親近的人是間諜?」智旻覺得自己也可能被南俊懷疑,他了解南俊防衛心強的個性,即使是至親,南俊也不會信任,更別說是區區一個好朋友了。
「嗯,七年前那件事,你知道的吧?」南俊與智旻是擁有七年交情的好友,七年前南俊的母親遭皇后陷害致死,當時南俊一個人在莊園裡大哭狂奔,智旻默默伴在一旁傾聽他心中滿溢而出的哀慟。
「您覺得皇后與碩珍王子是這個國家的內鬼?」
「我雖然痛恨他們,但也不能這樣斷定。」南俊舉杯一氣喝下茗茶。
剎那間,一支箭往南俊的方向快速射過來,因久坐而腳麻的兩人來不及逃跑。
智旻抱住南俊,用肉身替他擋下那支箭。
「智旻!智旻!」南俊驚聲呼喚,智旻始終沒有反應。
「傳太醫!有人中箭昏倒了!」
*
昏迷的智旻滿身大汗趴在病床上,胸腹隨著不規律的呼吸高低起伏。憂心忡忡的玧其握住智旻的手腕,希望緩和他受到驚嚇的情緒。
「我已經包紮好了,還好只是背部的皮肉傷,沒有傷及要害。」太醫從容說道。
「智旻那個傻瓜,竟然不惜生命危險也要救我……」南俊自言自語道,他相當愧疚自己居然懷疑過如此自我犧牲的智旻是間諜,甚至將他跟其他人一樣,都當下人看待。
南俊感覺到背後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使餘悸猶存的他心跳漏了一拍,驟然顫抖,恐懼再現。
「弟,沒事吧?」碩珍心想前幾天自己也被人暗箭偷襲,沒想到今天連弟弟也被攻擊。一想到弟弟差點沒命,碩珍不自覺握緊拳頭,手臂上都是突起的青筋。
南俊鬆了一口氣,原來是碩珍聽聞消息後匆匆忙忙趕過來關心現況。
聽到碩珍喊他一聲「弟」,南俊只覺得相當尷尬,冷眼說道:「我沒事。」
南俊原本還想加一句:「我不需要你的關心。」然而面對碩珍關切的眼神,他突然不忍心將這樣無情的話說出口。
「沒事就好。」碩珍的溫暖微笑與南俊的面無表情形成對比。
碩珍早已習慣弟弟七年來的冷漠,他知道自己剛才的關切對於南俊而言是一種負擔,甚至是諷刺,但他第一時間過於慌張,只知道飛奔過來關心弟弟的狀況。
最後南俊頭也不回地與太醫一起快步離開了。
「玧其,等智旻醒來後,麻煩你替我轉達謝意,謝謝他救了我弟。」碩珍說完這句話,也回書房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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